【萨莫萨】Air

充满私设,平行世界。

Summary:莫扎特说服了几乎还是陌生人的萨列里和他一起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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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情愿你把它视为每个人都可能有的缺陷的一种,有的人脾气暴躁,有的人嗜酒成瘾,有的人终身郁郁不乐,有的人可能因遭遇意外而毁容,有的人甚至失去了对身体某一部分的控制,而我只不过是没有心罢了。”莫扎特用他那典型的语调如此宣称时,他们刚踏下列车,在一片寂静的雪地中萨列里注意到了他的秘密——说是秘密也并不准确,这是一个只要周围足够安静时就可以发现的现象——莫扎特没有心跳声。

 

“发生了这种意外我们对此深感抱歉,先生。是的,先生,我们在夜里三点钟时陷进了雪堆,只要从戈登到这里的路上还顺畅,最多再过一个小时铲雪车就会到了。”

乘务员的声音渐渐逝去,而罗森博格的鞋跟敲击着地板的声音咚咚咚地走近,他在萨列里对面坐下,招手向餐车服务员要他那份早餐,“您也听到了我的朋友,我们还有一个小时不能动弹。”

萨列里气定神闲地啜饮着他的咖啡,他最早来到餐车,就坐后,便一直一边欣赏着窗外的雪景,一边看着其他人如离巢的鸟儿般离开各自的包厢来到餐厅。他朝每一个人点点头打了招呼:小提琴手、大提琴手、长管、长号、圆号、卡瓦列里,他们匆匆地相互致意后便结伴分散在了餐车车厢里,只留萨列里一人独处。昨天傍晚上车后,萨列里在餐车用完晚餐便回了包厢,没有注意这节列车上是否有除了乐团几位成员外的其他旅客,而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看到一张陌生的脸。侍者端来了罗森博格的早餐,这时候摆在他面前的煎蛋只吃了大半,已经凉透了,萨列里示意侍者将碟子撤走。

就在这时萨列里注意到一个陌生人走进了餐车。纤细,金发,棕色的眼睛,微笑着的唇,他穿着晶蓝色的外套,颜色如同北意大利山区上被炽热的太阳干燥过的天空,那清澈的蓝色衬着他轻松愉悦的脸庞。外套的下摆一直连到前襟、领口,以及袖口上都绣满了多层的金线,它们编织出复杂的图案,最终缠绕如枝蔓般裹住了那个人。他在肩上披了件黑色短披肩,但想以此对付这寒冷的早晨似乎远远不够。年轻人的下半身是普通的紧身长裤,他踩着一双柔软的靴子,走起路来几乎无声。这个年轻人走向卡瓦列里,对她说了些什么,萨列里只能模糊听到他上扬的语调却无法辨别其内容。卡瓦列里露出一个笑容,年轻人便在卡瓦列里的对面坐下了。

罗森博格仍在萨列里对面念叨着延误对乐团的彩排会带来多大的影响,而他又要多么劳心费力地同戈登剧院沟通,罗森博格那挺直了背,端着茶杯,自以为心不在焉的自我凸显身份的一通抱怨就像是如饥似渴地检视着自己还是十八岁妙龄少女时穿着的礼服长裙的独居老处女,通过对那早已褪色的布料质量的称赞和那领口泛黄刺绣精美做工的赞叹来呼唤往昔美好的时光,其感情之诚挚动人,仿佛是她自己亲自巧手织出了每一寸闪亮柔软的布料,是她自己勾勒了那繁复昂贵的刺绣,仿佛那才是真正的她所在之处,仿佛她已从这个干瘪的、苍老的肉体解放,获得了新生,重新赢回了自己的美貌与青春。

萨列里困倦地低垂眼睑,看着咖啡,仿佛对它不满意一般不经意地皱了皱眉。深咖色的液体没有映出他的眉目,萨列里却几乎是马上就为自己刚才那番苛刻的想法感到了抱歉与惭愧。是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罗森博格一直慷慨地为他的生活提供者一切可能的便利:他按时支付萨列里那笔可观的薪资,安排乐团上演萨列里的一些作品,为萨列里提供外出参观交流的机会,邀请某几位著名的音乐家来到乐团指导,等等。是的,罗森博格已经尽职了,他做的一分也不少,一分也不多。

罗森博格终于结束了他那一番演讲,萨列里听到背后传来卡瓦列里与年轻人交谈的声音:“哦!您是位女高音演唱家!太棒了!您瞧……”

罗森博格贸贸然地放下他的茶杯,陶瓷杯子与托盘碰出清脆的声响唤回了萨列里的注意,他听到罗森博格问,“萨列里,我亲爱的朋友,您的脸色很差。”

那个年轻人仍在说话,语调轻盈,毫无负担,“哦,您说的是,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了。特别是昨晚我们撞上雪堆后那该死的半灵不灵的供暖管好像也彻底失效了。”

罗森博格呆板的声调隐藏着一丝担忧,“是不是昨晚的意外打扰了您的休息?”

“啊!您这件长外套真的是太富有异国风情了,而且穿在您身上……”

萨列里对上罗森博格探究的目光,他尽可能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不,昨晚十分安静,我睡得很好,大概是这天气太冷了,让人丧气。”

罗森博格安了心,他点点头,“如果您再病了,那对我们的演出可真是雪上加霜啦。”他又朝窗外那铺了厚厚一层的雪点点头,随口抱怨了几句这寒冷彻骨的天气。

萨列里忍住自己发困的哈欠,他附和几句。固然,萨列里对要在深冬进行长途旅行充满反感,但相比寒冷,他还有其他需要担心的事。罗森伯格坐了一会便起身要回包厢,萨列里同他告别。他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进入包厢里,那个空间既逼仄又死气沉沉,不仅寒冷,而且令人神经紧张。萨列里情愿留在餐车里,哪怕有人们交谈时发出的嗡嗡声响干扰,至少这里还有人群的温度和流动的空气。

暴雪后放晴的天色映着洁白无瑕的雪地透进车窗,亮堂的太阳光只带来逼人的寒冷,萨列里披上了搭在椅背的外套。他把自己藏在领口温暖的毛皮之下,合起眼企图阻挡那扰人的光线,就像昨晚。

萨列里知道这很荒唐,恐惧一个封闭空间,即使是一个完全安全的封闭空间。他昨天晚上不得不花了两个小时挣扎在关上包厢门并落锁这件小小的选择上。他总不可能在雪夜里开着门睡觉,即使不被冻死,还有礼貌的问题,还有别人私下的议论。而关上门,落锁,才是保障自己安全的最佳选择。是的,关门,落锁,这种小事不会要了你的命,萨列里。冷静下来,不要颤抖,不要出汗,不要拒绝,保持呼吸。封闭的车厢不会要了你的命,也不会消耗所有空气,反之,只有这样供暖管送来的微弱热气才不至于逃逸,而你身上那点温度也不至于被掠走。

上帝啊,萨列里关上了门,却打开了窗。冷风激得他出了一身鸡皮疙瘩,雪花被卷进车内,悠悠然落在他的黑色晚礼服上。新鲜的空气让他重新恢复了呼吸的能力,但随即他也颤抖起来。额头上的汗变成冷汗,他的手再次发抖,不是因为恐惧,只是因为这单纯的寒冷。

寒冷与逼仄都令人无法忍受。

萨列里穿上外套,跌回床上,他把脸埋进双手中,开始无用的祷告。他的心脏迟钝地跳动,像一把琴马在寒冬里断裂,背板在潮湿与干燥的不当交替中开绽的小提琴。

他最终关上了窗,逃一般躲回床上,萨列里把自己埋在外套与被罩之下,因为生理与心理的惊惧而颤抖。“我就是个可悲的懦夫。”萨列里握紧拳头,他听到火车沿着铁轨一步一步地向前攒动,低沉的轰鸣,只有冰冷的铁轨是它的归宿。他在冰冷中出汗,感觉到火车的摇晃几乎快要让他吐出来,晚餐喝下的雪莉酒在他胃里随着火车翻搅,尖刺一般扎着他柔暖的内脏,压迫他的喉头,泛起一股酸气。

想想别的,聆听其他的声音,不要在乎你那身体该死的反应。火车吹出的气从我的右耳经由脑腔冲出左耳,低鸣的嗡声奏出飘在高处的呼呼风声。我变成了一件乐器,我既是乐器也是听众。

就像我的心一样。

就像每一个人的心一样。

心脏是一枚乐器,它奏出的旋律只有另一颗心脏能懂。它的主人是听不到这音乐的,他们听到的只有心脏演奏时跳动的声音,就像地板只能察觉大提琴被演奏时,尾针在自己身上施力点的变化,但它没有能够听到琴音的耳朵。人的迟钝有时就如同木地板。

萨列里昏迷过去,或者因为筋疲力尽而沉睡过去。不管如何,他做了个梦,或者产生了幻觉。梦里有人出现在他的床边,从上方俯视着他。是医生来查看他的病症?或只是乐团某个人发现了他的异常?还是魔鬼终于从黑暗中现身,嗤笑着床上这瑟瑟发抖的猎物?萨列里闭着眼,他可以感觉得到那道目光,它扫过他的脸,审视着他,评估着他,甚至渐渐变得沉重,压迫着他,仿佛那个黑影爬上了他的床,用它那近视的眼睛凑得极近了,才能看清萨列里脸上那令它愉悦的恐惧。

萨列里眨眨眼,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睫毛扫过堆积在面前的被套,那个重量消失了,狡猾地逃走了,萨列里醒了过来,但仍犹疑着不知是否该睁开眼睛。四周寂静得仿佛仍在梦中,他感觉到了那个黑影,就在他的包厢里,就在他的床边,它走了吗?

过了一会,萨列里借着窗外折射的光线看清了整个小小的包厢,什么都没有。他抬起头,望向门口,门锁的插销仍留在原位,牢牢地看守着出口。

他仍被单独禁闭着。

 

卡瓦列里说了句什么,车厢里响起一阵热闹的起哄的掌声。萨列里皱着眉,眨眨眼,几乎一夜未眠的他刚才差点坐着呆滞地睡了过去。他转过身,看见刚才那个年轻人脱下了披肩,取而代之出现在他肩膀上的是一架中提琴。

萨列里精神了些,他刚才竟然糊涂到没有注意年轻人手上提着琴箱,他向守在门边的侍者招招手,换了一杯茶。

“请容许我先为大家献上小小一段我自己写的中提琴独奏曲……啊,虽然中提琴只有寥寥为它作为独奏乐器而作的优秀作品,不过既然现今手边没有其他乐器,大家将就吧。”年轻人语气随便,毫无歉意,也毫不露怯,仿佛自信自己为车厢里这群音乐同道提供的将是他们闻所未闻的美妙音乐。萨列里挑眉,站在年轻人身旁的卡瓦列里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她朝萨列里行了个屈膝礼,以她那柔软悦耳的嗓音提了个请求,“老师,我们这位可爱的年轻人正在寻找工作机会呢,也许您听完演奏后可以给他提些建议。”

那个年轻人随之看向萨列里,他微笑的神情未变,棕色的双眼像在风中的马鬓般柔软飘扬。萨列里略微欠身,以略带责备的语气回答了卡瓦列里,“我只是个普通的指挥。”

卡瓦列里笑起来,她早已熟悉萨列里那些心不对口的责备她的语气,她向萨列里伸出双手,朝他走了几步,“可您也是我亲爱的老师啊,您总是可以提供有益的指导。”

萨列里不再反驳,他只是无奈地微笑。年轻人见他不再说什么,朝萨列里露出一个略嫌过分开朗的笑容,抖动手腕拉动了琴弓。

中提琴在他手里低声倾诉。萨列里为自己那规律的心跳分神,它随着音乐每一个转变跳动着。他再次认真地打量演奏者,他闭着眼,长过耳垂的一缕金发几乎搭在了中提琴琴身上。他细瘦的手指在琴弦上战栗、跳跃、滑动,仿佛在这一个瞬间,这只手掐住了垂死天鹅的脖颈,而下一个瞬间,它又埋进那柔软的翅膀中梳理起细密的鹅毛。他在车厢温暖的安静里微微摆动着身体,外套上的金线随着他的动作闪动着细碎的光芒。

萨列里倾听着他的音乐,感受着心脏那骤然收缩的伴奏。

一曲终了时,萨列里屏住了呼吸。

年轻人睁开眼,他看着萨列里,期待的露出一个短暂的笑,放下中提琴。

他甚至不需要把那句话问出口,萨列里笑了,带头鼓起掌。

气氛愈加轻松起来,年轻人为卡瓦列里伴奏,让她练习了几首宣叙调,那正是前一天萨列里刚为她指导过的。

空气变得拥挤起来。萨列里望了望窗外纹丝未变的雪地,不引人注意地离开了车厢。还未等他走到车门边,一股清冽的空气卷着森林的气息穿过车厢连接处,萨列里深深呼吸,终于平静下来,那股缠着他的胸闷气短在空阔处毫无作为地散去了。

萨列里裹紧了身上的外套,下了车,双腿即时陷进雪里。蓬松软弱的雪还未结冻,凉气从缝隙里咝咝穿过,附上裤脚,钻进裤筒,贴在温暖的皮肤上消融,带去一丝温暖和生气。

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在萨列里身后响起,那双脚一跃从阶梯上蹦下来,深深地砸进了雪堆,被溅起的一些碎渣反扑到他的身上。

萨列里几乎马上意识到了来者是谁,他没有转身打招呼,只是继续在虚假的无人的安静里眺望着远方。那人在他身后呵气,制造双手摩擦的声响,他没有马上说话,只是朝萨列里走近,直到与萨列里并肩。

“我想呼吸点新鲜空气。沃尔夫冈·莫扎特。”年轻人自顾自解释,便没了下句,让这句话停留在硬邦邦的空气里。

萨列里呼出一团白蒙蒙的水雾,他把手往口袋深处藏了又藏,“安东尼奥·萨列里。”

他们再度沉默下来,仿佛互通姓名只是为了顾及社交礼仪。

蓬松的雪地吸收了一切声响。一切声响。萨列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在一片寂静的雪地中萨列里注意到了他的秘密——说是秘密也并不准确,这是一个只要周围足够安静时就可以发现的现象——莫扎特没有心跳声。

“我更情愿你把它视为每个人都可能有的缺陷的一种,有的人脾气暴躁,有的人嗜酒成瘾,有的人终身郁郁不乐,有的人可能因遭遇意外而毁容,有的人甚至失去了对身体某一部分的控制,而我只不过是没有心罢了。”

他抛出了一长串的解释。

萨列里什么也没说,没有惊讶,没有好奇,没有玩味,也没有关心,他只是沉默地把目光从莫扎特身上移开,投向远处一夜暴雪过后呈现淡蓝色的天际与那模糊不清的白色山峰,而莫扎特明显注意到他察觉了什么。他以他那叛逆,过分高调以致于让他听上去底气不足的声调,继续强调:“我有我自己能创造出的最动人的音乐,心固然是我们最重要的乐器,但它的那段音乐对我来说几乎不重要,反正我也听不到它——事实上没有任何人能听到它。但所有人都为了那可有可无的东西为我感到难过,我的父亲、母亲、我温柔的姐姐,他们悲悯着、同情着我,这根本不必要。”萨列里把自己视线掉了个头转回莫扎特身上,莫扎特注意到他的视线,他扬起自己金色的脑袋,举起一只手比划着,信誓旦旦,“即使拥有心的人也不一定能找到那个让自己的心脏欢欣鼓舞、高歌一曲的对象,所以这一点都不重要。”

“是吗?”萨列里轻声回答,但有的人不会同意这位年轻音乐家的想法,他有最动人的音乐,但已经丢失了自己最核心的音乐。

莫扎特又陷入了沉默,他凝视着萨列里,凝视着指挥家苍白的脸色,黑色笔直的头发,黑色的长外套。他凝视着萨列里黑色的瞳孔,但那双眼睛里只有白色的雪地和远处森黑的森林。

他突然想起了被自己抛在身后的家人。多少年来他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他们,直到在日复一日的作曲和演奏中,他和他们突然成了陌路人。

不,我本来就是异类,我没有心。莫扎特自我嘲讽时会这么说,但从没有对自己的境况感到丝毫惋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他永远安静的胸膛里,他沉默着渐渐意识到时光改变了所有人。他的父亲学会了不去关注和干涉他无法改变的人事物,学会了享受自己的生活,不再为负担拖累。但他的母亲却永远学不会适可而止,他们之间的每一句对话都被那么迫切的紧抓着,像虚空深处伸处的瘦骨嶙峋的、苍白的、布满老人斑的干枯鹰爪突然俯冲,误将地面上一堆褐色的枯草错认为耗子捉起。他的姐姐,他的姐姐永远善解人意,却将远嫁。自从去年一病之后,她养成了强迫性刷牙的习惯,在凌晨,在深夜,在正午,在午后,她含着薄荷味的冰凉的牙膏,感受冰凉的自来水在她口腔中蔓延,动作不停地清理着森白的牙齿,牙刷的软毛制造着软绵般的泡沫,几乎像是某种人生隐喻一般,用最不禁挤压的泡沫包围坚硬的牙齿,那副凶器,留下撕咬痕迹的凶器。

任何人都有某些怪癖,但这些怪癖并不会让任何人困扰,这不就足够了吗。缺少一颗心,我也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它不应该成为我追求音乐的阻碍,它更不应该成为某种诅咒。

他在沉默中清晰地听到了萨列里的心跳。

他的心在说什么?

然而我没有心,对方无论是喜是悲,我无法理解,无法回应,无法辩解,也无法表现我自己。

不,即使我拥有一颗心,我仍然不会懂得心与心之间的语言的。没有人能懂。我们只是迟钝的木地板,人云亦云的鹦鹉,永远失去音准的长笛。

难道我要因为他第一次感到自身的缺失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吗?

 

“昨夜很静。”萨列里踢了踢那厚实的雪堆,在自己身边踩下一圈凌乱的脚印,他开始感到了寒气逼人,“雪很厚,下着大雪,下着冻雨,您听到那声音了吗?”

莫扎特跟着活动起来,他在原地蹦了两下,然后低着头朝前走,往左右拐,孩子气地在平整的雪地上印下足迹,“您是说列车陷进雪堆动弹不得之后?我可是被那阵急刹车甩到了地上,摔都摔醒了。后来我没睡着,的确听到了。”莫扎特抬眼看着萨列里,“我第一次知道,下雪的声音原来那么大。”

“吵闹如同针扎的疼痛。”萨列里说,他觉得更冷了。“您会怎么为这个夜晚谱曲?”

莫扎特露出好奇的神色,“这么说来,您昨晚睡得一点都不好。”

萨列里沉默一会,“是的,一点都不好。”他最终承认,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莫扎特能够把这句话说出口,“我过于恐惧。”

“恐惧?”

“恐惧封闭的空间。”

萨列里如释重负地叹气,“您瞧,我也可以说,我只是被下雪的声音吵得睡不着。”

然而您还是对我说了实话,因为我是个陌生人吗?“那样也许更诗情画意一些。”莫扎特开了个玩笑,“但,不,我很高兴您愿意对我说这些。”

他们的话题就此变得左右摇摆起来。

“您要去哪?”

“我会在戈登待一阵子,卡瓦列里小姐邀请了我到你们的音乐会上。”

“很奇怪会有人在冬季邀请我们。”

“相比于呆在寒冷的房间里看着萧条的街道,人们会更喜欢到暖气充足的音乐会上聚会和社交的。”

“然后呢?”

“也许去巴黎,也许去维也纳。您会回到意大利吗?”

“当然。”

“您……不和我一起走吗?”

“……”

“您并不快乐,但是在听我演奏时您笑了。”

“我并不是讨厌这份工作。”

“但它妨碍了您。您被拘束在传统的演奏里。卡瓦列里小姐说了很多关于您的创作的事。”

萨列里转身登上列车的台阶,“真是个奇怪的话题,对于你们来说。”

莫扎特抓住他的手臂,“她只是好心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您会跟我走吗?即使我请求您也不行吗?”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觉得您会开心,我也会因此而开心。”

“您的计划太肆意了。”

“至少到目前为止您还没有明确地拒绝我。”

萨列里没有回答,他轻轻挣了挣,抽回被莫扎特抓住的左手,“太冷了,回车厢吧。”

莫扎特安静地、一动不动地站着。萨列里转头看了他一眼,那头金发随着主人的心情一起黯淡下去。他发现自己即使站在阴暗低矮的车厢下也能自如地呼吸着,空气轻盈得仿佛不再真实,不再是那种围堵着他让他陷入空气充足时却滑稽地窒息的罪魁祸首。

“不是因为那个原因,不是因为我的心只能当一首不完整的赋格曲里的一个声部,不是因为我认为它会寂寥。”萨列里向莫扎特伸出手,莫扎特抬头看了他一眼,大有你不解释我不理你的架势。远处传来了铲雪车到达的噪音。

“我和乐团的合同还有半年才到期。”萨列里最后回答,他最后朝莫扎特勾了勾手,“您再不上来我就要抛下您了,沃尔夫冈。”

莫扎特猛地紧紧拉住萨列里的手,他三步并做一步跳上车,不可抑制地大笑出声,甚至铲雪车撞上火车头的声音都没能盖住他的快乐,“Oui!”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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